鬻海歌

译文

海边的盐民靠什么谋生？因为海边盐碱地种不出桑树和五谷，所以女子不能养蚕织布，男子不能耕田种地。

衣食没有来源，只好煮海来充抵官方的租税。

每年春夏时期，是收集海水的好时候。因为这时是海水潮起潮落的时候。潮水充盈于海边，等到潮水退去时，潮涨潮落的力量使海边的沙滩高低不平，堆成一个个岛屿的形状，将一部分潮水留住。

等到风吹日晒时间久了，海水的盐味就增加了，这个时候才开始制成盐卤。

海水制成的卤水虽然很浓了，但是盐味还很淡，这时盐民不能闲着，而要到大山深处去砍柴以煮海水，使之最终变成盐。

深入到无穷的深山中砍柴是非常危险的劳动，因为随时都可能遇到豺狼虎豹，但不能因为有危险就去逃避，因为除此之外，别无生路可选，不得不早晨出发，傍晚回来。

砍得柴禾以后，船运肩扛，运出深山，一刻都不得停歇地运回来，立刻投人巨大的灶炉中。

柴禾堆积得高高的，燃起熊熊大火，从早烧到晚，最终才把原来的波涛烧成雪一样白的盐。

自从把海水制成卤，再到制成像霜一样白的盐，几个月的辛苦过程中，盐民们靠什么生活呢？无非是向人家借贷来得到果腹的食物，聊以充饥。

盐民们把制成的盐卖入宫中，只能得到少量的钱财，而这些钱常常还不够还所借的高利贷，因为借了一缗需要用十缗来偿还。

就这样一年一年周而复始地辛苦劳动，一刻都得不到休息，心情一刻也得不到放松，每天都在为怎么也还不清的债务而发愁。因为官家的租税还没有缴完，放高利贷的又要来逼着还钱了。

在家里，不但主要的劳动力要辛苦地劳动，还要赶着妻子和孩子去做他们不能胜任的工作。劳累和饥饿使全家人青黄寡瘦，面带菜色。

这些盐民们为什么这么劳苦辛酸？哪一天才能使他们过上不愁温饱的生活？

我们这个朝代本来是可以使天下人各得其所的，应该使国内的每一个人都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，希望皇家的仁厚之德能尽快地推广到海边的盐民身上，使他们早日脱离苦海。

希望什么时候普天下的老百姓都能过上太平幸福的生活，能从繁重的兵役和徭役中解脱出来，希望政府有充足的财富，废除盐铁业的租税。

希望宰相能像调料中的盐梅一样，为治国发挥重要作用，使得国家变得像夏商周三代那样太平安乐。

注释

1、鬻（yù）海歌：这是柳永为晓峰盐场监官时的作品。祝穆《方舆胜览》卷七，也记“名宦柳耆卿，尝监定海晓峰盐场，有题咏。”元代冯福京的《大德昌国州图志》卷六录有《鬻海歌》全文。“鬻”同“煮”。

2、亭户：宋代煎盐的有亭户，有锅户。《宋史》卷134《食货志》载：“鬻海为盐，其鬻盐之地曰亭场，民曰亭户， 或谓之灶户。”亭户煎出的盐叫正盐，一律归公，锅户煎出的叫浮盐，准许卖给商贩。当时对盐民的剥削特重。

3、鬻海之民：指海边靠煮海水卖盐为生的盐民。鬻，卖。

4、营：谋生。何所营，靠什么谋生。

5、寥落：稀少。

6、牢盆：煮盐的盆，一向由官家卖给盐民。

7、鬻就：煮成盐。

8、输征：缴纳租税。

9、浦（pǔ）：水边。此处指海边。

10、刮泥成岛屿：把含盐的泥刮起来堆得像岛屿一样。

11、曝（pù）：晒。

12、潮波：海水。

13、塯（liù）：通“溜”，过溜的意思。

14、卤：没有煮以前的盐水叫做卤。

15、肩擎（qíng）：肩背。擎：往上托，扛。

16、遑（huáng）：闲暇，空闲。

17、雪：此处代指盐。

18、潴（zhū）卤：积聚盐卤。潴：积水。

19、飞霜：煮成盐。

20、糇（hóu）粮：干粮。指靠借贷来充饥。

21、直：值。

22、缗（mín）：一千钱串成一贯，称为一缗。

23、课：督促。

24、工程：指煮盐的事。当时煮盐的卤水的出盐额官家皆有规定，而且煮成的盐需全部缴公，顾称这样的煮盐的劳作为工程。

25、母富子不贫：指代国家与百姓的关系。

26、甲兵：铠甲和兵器。此处指兵役。

27、馀（yú）：同“余”剩下来的，多出来的。

28、罢盐铁：自汉以来，盐铁就是国家的专卖品。《鬻海歌》专就盐言。官家向煮盐的亭户剥削，而且盐的定价很高，人民因此负担很重，所以作者才希望罢盐铁。

29、太平相业尔惟盐：古人将治国比喻为烹饪，宰相相当于调味的作料。

30、化作夏商周时节：夏商周是古代理想的太平盛世，所以作者希望罢除苛征横敛，改变成像三代一样好的太平时代。

　　《鬻海歌》写于柳水在昌国县（今浙江定海）任晓峰盐场监官之时。柳永目睹海边盐民的悲惨生活，作此诗反映盐民的深重苦难，并追究其根源，表达了自己去兵、辍征和罢盐铁的进步主张，是可贵的儒家民本主义思想，体现了柳永积极用世的一面

　　《鬻海歌》可分为三段。第一段从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kaitou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开头“鬻海之民何所营”至“牢盆鬻就汝输征”是写住在盐场的人们，没有养蚕织布和从事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nongye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农业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laodo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劳动的条件，经济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enghuo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生活来源无着，只好从事熬盐生产。

　　第二段从“年年春夏潮盈浦”至“虽作人形俱菜色”。这一段，全面地反映了熬盐的人们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jiannan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艰难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laodo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劳动和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tongku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痛苦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enghuo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生活。这一段又可分三小段。第一小段从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kaitou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开头至“才得波涛变成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xue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雪”，是写熬盐的整个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laodo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劳动过程，每年等到春夏的潮水退去以后，就把含有盐分的泥刮起来堆起来。经过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fe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风吹日晒，又把它“灌潮波塯成卤”，一方面要把这种盐卤的咸味调的浓厚得当，一面又要到有野兽的深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an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山里去采木柴，早出晚归，有了木料，才能“投入巨灶炎炎热”，好不容易才把食盐制造好。第二小段，是“自从潴卤至飞霜”至“一缗往往十缗偿”。这四句写他们受到严重剥削，因为他们穷苦，在盐生产出来以前，他们靠借债过活，可是等到他们生产出盐秤入官中时，原来借一千钱现在却要用一万钱来偿还了。第三小段，从“周而复始无休息”至“虽作人形俱菜色”，写一年一年地这样周而复始地过去，官租和私租轮流地逼迫着他们，只得驱妻逐子也去拼命地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laodo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劳动，但还是应付不了，而过度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laodo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劳动和饥寒交迫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enghuo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生活却使他们一个个地变得面黄肌瘦了。

　　第三段从“鬻海之民何苦辛”至“化作夏商周时节”，这里作者对盐户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tongku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痛苦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enghuo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生活表示深切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tongqi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同情，同时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xiwa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希望停止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zhanzhe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战争，罢免重税，皇帝和宰相以仁慈治理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guojia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国家，使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ehui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社会恢复的“三代之治”。

　　《鬻海歌》的最大特点是对于盐户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tongku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痛苦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enghuo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生活的描写的真实性和具体性。作者全面地具体地描绘了熬盐的整个生产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laodo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劳动过程，又全面地写出了他们所受的多方面的压迫。这首诗是这些亭户的悲惨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enghuo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生活的反映，是对于残酷的剥削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zhidu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制度的血泪的控诉。诗的末尾表达了作者对这悲惨的一群的深切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tongqi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同情。他所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xiwa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希望实现的恢复“三代之治”的善良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ganqi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感情，在当时阶极对立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ehui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社会中，无非是乌托邦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mengxia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梦想。但是，他这种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ixiang2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思想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ganqi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感情却是真实地代表了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laodo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劳动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renmin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人民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yuanwa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愿望的。《鬻海歌》比起柳永的许多词的价值要高得多，因为作者了熟悉这些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laodo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劳动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renmin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人民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enghuo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生活，真实地描绘了他们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qilia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凄凉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enghuo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生活情景，以充满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tongqi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同情的笔为他们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tongku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痛苦呼吁，跟他那些只描写个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renshe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人生活际遇的词比起来，意义和价值当然要大得多。

　　《鬻海歌》中对盐民的深重灾难和灾难的根源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jieshi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揭示得相当深刻具体，表现出对盐民的深切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tongqi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同情。诗中的盐民之苦与自居易的《卖炭翁》中老翁之苦很相似，他们都是经历过常人难以想像的辛勤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laodo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劳动获得自己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laodo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劳动果实，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温饱，但结果却都是被官家掳去。这种深重的灾难主要是统治阶层的巧取豪夺带来的。海边的盐民们从春到夏，靠借债过日子，晒盐煮盐，还有深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an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山中豺狼虎豹所带来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engmi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生命之忧。按理说，人们在面对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engmi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，首先想到的是躲避，但他们却是“豹踪虎迹不敢避”。当然不是因为不畏惧，而是像柳宗元《捕蛇者说》中的那位捕蛇者，除了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ziran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自然界的威胁外，还有“猛于虎”的“苛政”。盐民还有捕蛇者“官租未了私租逼”的不幸周而复始，而这“一缗往往十缗偿”的私租，与常年未了的官租相结合，带给盐民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ziran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自然是无穷无尽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kunan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苦难。

　　《鬻海歌》继承了《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iji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诗经》和汉魏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yuefu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乐府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xianshi2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现实主义的传统，表现前代诗人很少涉及的盐民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enghuo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生活，把制盐的过程写得详细真切。不是亲自去了解，不可能有如此效果。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jiewei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结尾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yilun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议论，与白居易新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yuefu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乐府的“卒章显其志”的模式相近，但在表达时更为婉曲，是从正面表达自己的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yuanwang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愿望，符合儒家温柔敦厚的诗教传统。钱钟书先生说，该诗和王冕的《伤亭户》是宋元两代“写盐民HRef=https://www.qijian.info/list/shenghuo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生活最痛切的两首诗”（《宋诗选注》）。